工作再来 

这个时候的我35岁, 已经连续四年没有工作.

在过去的三年, 我生活在丹麦, 常想以后我下一步的工作应该是什么. 其间我有机会接触到资助非洲或其他地区弱势孩子的人士和活动. 一个隐约的想法渐渐清晰, 我希望能帮助受苦的孩子们. 特别是我成为妈妈以后, 这个想法日渐清楚. 而具体到帮助哪里的受苦的孩子们, 当时的我并没有很清楚的概念, 也没有能付诸实际行动. 直到2007年九月, 我感觉到一种越来越明确的想法, 我应该回到中国去, 让生命更有意义, 能真正为他人做点事, 那里有那么多需要帮助的孩子, 而我又来自这个国家, 这应是最好的选择.

回到北京后, 我开始不遗余力地找寻工作的机会. 中国当今的发展已应运而生出很多让我深感激动的机会. 很快我就被邀请去了一个面试, 并拿到了工作OFFER. 这是一个致力于帮助受艾滋病影响的孩子们的组织. 但当我去上班之后的第二天, 就感觉到这个机构的工作与我当初设想的有很大差距, 而这个差距部分是我所不能认同的. 当时我很果断地辞了职, 立即离开了, 想着一定能有更合适的机会等着我, 时间虽是深秋, 但我却似如沐春风, 踌躇满志. 但偶尔内心会有一个声音在诉说着什么, 让我有点不安, 但又似乎没有大碍.

另外两个工作机会接踵而至. 一个是一家为福利院儿童提供良好教育的外国慈善基金会, 另外是一家前景广阔的传媒公司. 他们提供给我的工作都是我所擅长的, 也是我喜欢的. 而具体到工作的性质来说, 慈善基金会是我所新决定尝试的, 而传媒工作是我以前所从事过的, 深知其中吸引力的. 从待遇上来说, 前一家是慈善机构, 工资不可能很高, 而后一家则可以提供非常理想甚至超出理想的薪水, 可以给我和家庭提供一个非常好的经济来源, 当然这份工作对时间的要求也非常高. 而两家机构的聘任几乎要在同一时间到来, 一时间我很难选择.

我在收到确切的工作邀请前做了一个祈祷, 向上帝祈祷让我首先收到他希望我做的工作. 很快, 在十二月初我生日的那一天, 打开EMAIL就看到来自这家慈善基金会的邀请信, 非常诚恳, 热情洋溢. 遗憾的是工资在扣除各项应缴费用之后就比较紧张了, 除去每月必需开支就刚够基本的衣食住行. 而我又是一个人照顾孩子, 非常想请一位阿姨, 照顾日常家务, 这样一来每天我就能跟孩子有足够的相处时间, 而不是受压力所迫而跟孩子草率相处. 而这份工作的工资是不足以支付一位阿姨的工资的.

同时, 那份传媒公司也不断向我招手. 像慈善基金会一样, 他们也在我经历一系列生活状况的改变后始终做着各种努力配合着我的需要, 让我感到难以割舍. 何况以前我曾经在这个行业工作, 非常向往其中激动人心的挑战, 常能参与大事的机会, 和常能见到知名或卓越的人士. 想象着这些让我无比向往的前景, 我开始感到犹豫. 一方面是我感到有责任要做的工作, 另一方面是我兴趣爱好非常喜欢的工作. 于是我想这不如先等等吧, 看看媒体公司给我怎样的待遇, 然后再做决定.

于是我先没有答应慈善基金会的邀请, 但是坦诚告诉了他们我感到工资待遇离我的期望有较大差距, 生活会比较紧张, 也问他们我是否可以每天下午早点半小时下班以便及时接孩子. 同时, 我开始对传媒公司翘首以待, 等待着他们如约给我一个满意的OFFER. 但是, 他们突然节奏慢下来, 对约好的见面一推再推, 到终于见面谈待遇时较含蓄地告诉我他们考虑让我只上半天班, 也只支付我原先讨论过的一半的工资, 原因是我已经四年没有工作, 也没有真正在他们所专注的媒体领域直接工作过, 加上我由于个人原因不能在他们规定的时间段内全职上班. 我的心感到沉下来, 除了失望之外, 还无比难过, 因为如果我只能收到一半的工资, 那么这还少于慈善基金会所提供的待遇, 经济上将会更加困难.

但是这份工作对我还是充满了巨大的吸引力, 想到以后将可能遇到的著名人士和可能会参与的热门大事, 我还是决定努力一下, 就算受点委屈, 也要尽力加入. 于是我对他们说我愿意接受, 期待着能收到确切的工作聘任, 并安排时间开始上班. 公司的负责人答应很快跟我联系, 于是我开始耐心等待. 但是几天过去了, 我没有收到负责人所承诺的电话, 部门经理告诉我他们正考虑让我到元旦左右开始上班, 公司负责人会过一两天很快跟我联系. 可是又过了一连几天, 负责人还是没有音讯, 我感到极度委屈. 眼看元旦将近了, 内心非常不安.

这个时候正赶上女儿生病, 紧接着我也生病, 我们每隔几天就要往返于医院和家之间. 寒冷的天气和生病的女儿和自己有几次让我感到生活已经走到了尽头. 有一次在带着孩子攀登过街天桥的时候我感到一阵茫然和晕眩, 内心极为悲苦, 有个声音似乎在说上帝要让你灭绝. 但一转眼, 又有另一个声音清晰的说, 不要怕, 一切都会过去, 你只要安心等待, 把一切交给上帝, 他会为你工作, 你只要好好休息, 安心养病和照顾女儿. 那几个极度痛苦的瞬间就这样很快过去了, 我坚信着上帝在看顾我, 一切都会好起来.

圣诞节那天, 传媒公司的人事部打来电话给我, 说由于公司的人事政策和制度现在正要调整, 他们现在暂时不能聘任我, 请我理解并到春节以后再跟我联系.  我的心沉到了极点, 这样的电话在圣诞节这一天打来有点太残酷, 太沉重. 同时我也感到他们没有信守承诺, 对所应许的事一推再推.

这个时候离我当时问慈善基金会能否允许下午早半小时下班已过了近一个月, 在我忙着与传媒公司频频联系的其间, 他们始终没有对我提出的请求作出回复. 元旦是在没有任何确定的工作OFFER情况下安静又有点不安地度过地. 一度时间似乎停止了, 原本不断收到的各公司对我求职简历的回复也突然销声匿迹, 突然没有任何公司再与我联系, 手机每天静得出奇. 我处在巨大的困惑和矛盾中, 对自己开始产生怀疑, 回想着这是怎么回事. 有声音在我的脑海中说你已四年没有工作了, 只不过是家庭主妇, 你没有理由要求太高, 那些原来你曾幻想过的工作机会都不是为你准备的, 你没有资格做, 北京也不过如此, 没什么希奇. 你回到这片土地上是不值得的.

这个声音在没有任何工作消息的时候显得那么强大, 我一度几乎要认同它了. 但同时我开始思考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因为我内心世界时常感到不安. 每天我仍继续着在网上搜寻工作, 同时还有大量的家务要处理.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没有任何成效, 内心感到很空.

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理清头绪, 整理一下过往几个星期发生的事. 渐渐地, 我听到另一个声音告诉我, 你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要回来的, 你要做的工作必须要有意义, 你要帮助你计划帮助的孩子们. 这个声音非常微弱, 一不留神几乎听不到, 偶尔几次我听到了, 可是又有意无意地也被搁置了. 但是每当我静下来, 它重新回到我的心中, 温柔地招唤着我. 我突然想到了两个月前被我辞掉的工作, 那时内心的不安现在明确起来. 我意识当时我辞职的原因虽然有对那家机构的不认同, 但其中也包含了担心自己简历会变得不够完美的私欲. 不管怎样, 我的离开意味着我对那些孩子们的离弃, 在关键时刻, 我选择了帮助自己. 而现在我已重新获得比上次更好的机会让我来有机会实现最初回国的愿望, 而我把它又漠视了. 我打开EMAIL, 重新阅读那封被我搁置已久, 在我生日那天到来的, 来自慈善基金会的工作邀请. 一瞬间我的内心似乎受到重击, 为我对它的淡忘羞愧, 之后我变得极平静清晰. 那一刻, 我一切困扰都烟消云散, 不再有顾虑, 也不再有疑惑, 非常明确的明白了这是上帝早就赐给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被我忽略冷落了, 在我转而去追求其他诱惑的时候, 他一定多么难过, 感到被背弃. 但上帝回应了我的每一次祷告, 为我开启了他所为我预备的大门, 关闭了我不应该进的门. 虽然我曾离那扇门如此之近, 几乎就要跨进去.

我不再担心这份工作的工资不能让我有宽裕的经济生活, 踏实地想通了, 除了每日的衣食住行其实我并不需要更多的钱, 请不了阿姨也没关系, 紧张的生活对我和女儿也未必不是一种赐福. 而我只要做这份工作, 就意味着福利院里孩子们能因为我获得一份改善他们教育的机会. 我的收入少一点对生活影响不大, 但是良好的教育对这些孩子们是可以改变他们一生的, 他们迫切需要这样的机会.

我很快给慈善基金会写了一封邮件, 告诉他们我很抱歉向他们提出了早下班半小时的请求, 我是多么渴望这份工作, 因为我想实现我的初衷, 帮助这些孩子们, 希望他们能给我这个机会. 后来的事就逐渐顺理成章, 我很快收到了他们的回复, 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他们不能答复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提出了早下班的要求, 而是由于内部原因, 同时他们的创始人想见我, 让我立即去面谈. 我如约前去, 坦诚相告了现在的生活状况, 对方给予了最大的理解和宽容, 告诉我以后的上班时间可以非常灵活, 甚至在家办公都行. 接着很快我就收到了正式的工作确认, 下个星期开始上班!

在我写这篇记录的时候, 忽然明白了那个在圣诞节收到的来自传媒公司人事部电话的意义. 一个婉拒的电话很难与一般意义上圣诞节的礼物联系到一起, 但是我现在明白了, 那是上帝让我避开一个并不适合我的工作, 无论从将来我可能无法承受的高强度工作时间上, 或是从其它意义上. 上帝引导着我回归自己对别人和对自己的承诺, 让我帮助别人也从而帮助自己. 那个婉拒的电话是他在帮我避开以后可能遇到的麻烦, 是最好的圣诞礼物.